捡到天堂_第三十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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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第4/4页)

一家开门,路边挤满了没开工的建筑工地,我身无分文,又没揣电话,看着就像无家可归。跟踪我的极大可能是正在狩猎的杀人魔,但又有哪个杀人魔这么嚣张?冬风冷厉,我为了不打退堂鼓,攥着那股倔劲儿一路暴走,于风中逆行了七八公里,眼睛都被吹得发肿,终于快看见小区大门了,那张轿车一脚油门踩上来,将我逼停。

    "我妈叫走你真就走,你是猪啊?骂她啊!"

    我冻得张不开嘴了,满肚子狠话、反驳,却吐不出半个字。眼睁睁看着季有心挂挡,下车,手里拿着东西,像是提上家伙抓人来了。我拔腿就跑,笔直冲向小区岗亭,打死没回头。寒风猎猎,他在后头喊了两声,我只隐约听到几个字,可刚敲开家门就晕倒了,接着马上连发了两天高烧。等身体好转,回去上课,才知道季有心也一直请假,对于他在风中喊我这回事,已全然没印象了。

    这种事只发生过一回,因为我很快出国念书去了,研究生时才同温格一起回来,他申请的是公费项目,必须回国读博。

    回想到这里,季有心的呼吸已然平复。他无声站起来,脸色如常,没有看我,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得到答案,也或许他根本不在乎答案,后者是否更胜一筹,我不能确定。而前文说过,从前我不恨王琳,是因为她那时还没变成老巫婆,如今脸都垮成那样了,还对我似笑非笑,这就让人感到很不礼貌。季有心显然不是巫婆,他天生一副好皮囊,我对他的恨单调而纯粹,货真价实、由始至终。

    因此,我希望我能站起来,像自己被扑倒一样把他按在地上,补上过去常有的几记狠拳。这流程已融入我的脑海里,不走完不踏实。但我生病以来太虚弱了,胳膊瘦得像老头,无论怎样奋力,最终只不过是在地板上趔趄了一下。季有心闻声回头,投下的眼神我无法形容,也不清楚他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样不甘又愤怒的神情好像他从来都有,只是现在有些不同。

    他蹲下身,伸出手。不管我多么不情愿,季有心执意扶我起来,手臂穿过我的腋下,手掌托住我的后背,从另一个视角,我们好像达成了一个拥抱。

    "别死啊,我不欺负你了。"他轻轻说。

    一瞬间,我眼前浮现出那天晚上:十七岁的少年,脸颊消瘦,左眼贴着纱布,他站在车边——"回来!我不欺负你了!季良意,你回来!"

    "疯子……"我甩开他,"你疯了……你疯了!"

    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与我对视而默默无言,仅看着我苦笑,那道伤疤垂在眉尾,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哭。季有心推开门,身影融进室外的强光中,变成玻璃上朦胧的一片水彩。

    门廊下面,以为客人已走的得意和他撞了个正着,季有心重整旗鼓,只往小孩脸上淡淡扫过去一眼,这本是他蔑视别人标志之一,但这回他停下脚步,脱口而出:怎么能好这么快?

    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动了神经,我走下台阶,听他接着问:你用什么药?效果不错。

    得意不敢回答,窘迫地向我张望。季有心也最后看了我一眼,随后上了车。他的表情怪异,我有些困惑,但很快,这些突兀的感觉拼凑到一起,马上衔成一条连贯的直线。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朝小孩大叫:"那张车,得意,指着那张车!"

    轿跑已经离开草坪,离我们越来越远,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差点把小孩扑倒。得意不懂我想要他做什么,但他很听我的话,手臂才抬起来,我抓住他的肩膀,飞快在手腕写下一个"火"字。

    草坪上方霎时亮起一道劲光,我立刻搂过小孩,爆炸的巨响瞬间引燃了整条车道。得意被我死死按住脑勺,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像大家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邻居们惊呼着跑出来,每家的院子里都站满了人,我们和他们一样震惊。浓烟滚滚,小区被刺鼻的焦味包围了一整天,消防车不久后便到了。

    几个小时过去,道路上仅剩下一副空架,几堆废铁,临近的院子被烧得满目疮痍,万幸是没有业主或路人受伤。在消防员专门围出来的空地上,躺有一块干净的白布,它负责罩住驾驶员的遗骸。那家伙烧成两截了,尸体好像受潮而没能燃尽的木炭,皮肤和骨头卷在一起,颜色漆黑,身型难以分辨。

    黄昏将尽,我倚在阳台上抽烟,目睹一切,季有心的烟盒还扔在茶几上。他说得没错,得意的脸伤是好得很快,但这件事本该谁也不知道,除了发现他的我们、他的医生,以及留下这些伤口的那个人。

    这个人从我手中夺走了很多东西,包括曾被视如珍宝的美好时光。

    所以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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