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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多忽少,我画得眼睛都要瞎了,将画教给他时,他却说蚂蚁画少了。 我就随便回嘴一句:那蚂蚁来来回回那么多,我根本数不过来。 他马上黑了脸,训斥我说,画蚂蚁的数量不是在于你在画布上描了多少黑点,而是要让看画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个草坪是蚂蚁的生活场所,不同蚂蚁之间有不同分工,这团工蚁在搬什么,那团又在找什么,都是不同的,你要用脑子观察。 虽然他语气很凶,训得我不敢抬头,但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决心第二天好好画蚂蚁窝,第二天他却又指了别的地方让我画。 这段时间以来,我坐在那个大院里,几乎把每个角落都摸得清楚明白,哪里蚂蚁多,哪里会爬蚯蚓,树上有几种虫子,草丛有几种颜色的花,都是什么形状,吸引来的都是什么样的蝴蝶。 但我实在不懂,这样画有什么意义呢?我问方溪这个问题。 方溪说他也不懂,但他就是照着做了,画得久了,虽然还是不懂为什么,但每次下笔画画的时候都觉得特别信手拈来。 我只好也硬着头皮先画下去。齐老师只放我这一天假,明天周日,还得准点报道。我也不在工作室久留,早早回家了。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齐老师院子里的花鸟昆虫也一天比一天热闹,哪怕是同一个墙角,每天都景象也全不同。 我画得熟练了,好像也有点方溪说得那种信手拈来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少了点意义。 我擅长用色彩,可现在练的素描和色彩一点也不搭边。而且我虽然能把东西画下来,却画得一点也不好看,换一个次来说,是一点也不生动。 我问齐老师,什么时候可以学上色了。 他慢悠悠摇着他手上的折扇,说我太着急,这素描还得再画起码两个月。 我只能继续画。但好在每天不那么着急了,吃午饭的时候也能安心坐下来,尝尝师母的手艺。 老师和师母都是美院的老师,结婚四十年了,一直如胶似漆。这是方溪告诉我的。 师父对我又凶又严格,却唯独当着师母的面时,连声音都不高。 被老师逼着观察院子,进了屋我也总是下意识去观察每个角落。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上面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他们有一个儿子,但不在家住,也可能根本不在这座城市,我从没见过他回家。 客厅的电视很新,屏幕也很大,应该是这些年新换的。吃饭的桌子摆在客厅的一个角落,桌上永远有一盘水果,有时候是橘子,有时候是小西红柿,也有时候是枣子。 这样的生活,是我连想象都无从联想的。 有时候师母给我倒水倒饮料,看着她那张慈祥和蔼的脸,我都很想抱抱她。但我不敢。因为她是别人的母亲,不是我的。 清明日子到了,老师原本放了我的假。但我在家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就跑到老师家蹭饭。 师母见了我总是很高兴的,虽然我们嘴上都没说,但都乐洋洋的。 客厅的电视一直开着,从早播到晚,定格在地方频道。 我跑去厨房帮师母的忙,她也不嫌我手脚笨,端一盆豌豆荚给我,让我将豌豆剥出来。我端着菜盆坐到客厅,慢慢地剥豌豆。 电视新闻主持人在念今日新闻。 【四月五日6点27分,在本市安阳区广武大桥下距坝口三百米的岸边发现一具男尸。该男尸身高一米七九,年龄大约四五十岁,死亡时间大概两周左右,尸体已高度腐败,面部无法识别,上身穿黑色羽绒服外套,蓝色毛衣,白色衬衫,下身穿黑色牛仔裤,内穿黑色保暖裤,脚穿白色袜子黑色皮鞋,随身携带一黑色打火机。请家属和知情人士及时和安阳派出所联系!联系电话是13**43**203。】 我剥着豆,断断续续地听着新闻里描述的认尸启示。直到主持人念到最后一句,我才被触电似得抬头看了一眼电视,但画面已经切换了下一个新闻。 我心中忽然有点不安起来,我想起来从年前就彻底失联的李竭,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可新闻里的人是两周前去世的,不会的,怎么会是他呢。 虽然我还不能停止恨他,但我一点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一种寻不到踪迹的恐惧感从我脚下升起来,一直顺着我的血管爬进我的心里。 李竭给我的那几个牛皮纸袋里究竟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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