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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灯 (第6/6页)

心眼,要求这鬼物与他要救的残魂一并封入阵中——万一他中途变卦呢?

    如此苛刻的条件,那鬼物不假思索地允了。

    邬桑见他爽快至此,反而感到愧怍起来。

    春花秋月又几度,当年手足无措的少年洗去稚嫩,无愧村人期盼地长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梁柱,稳稳支起整个村落。

    八月十五,玉盘高挂。

    祭司衣着常服,边哼小调边甩着酒坛往祭堂去。

    逢秋封印效力最弱。辟烛坐在祭堂前边能照着月光的一小块地方,他身边立着一个不高的少年,远看像一缕造型奇特的轻烟,近看像一幅徒有笔法不得神韵的古画,眼神空洞茫然,左眼下生了颗不吉利的黑痣,可惜了一副好相貌——细看却有几分面善。

    邬桑启了酒封,佯作着迷嗅了嗅酒香,借机审视这来历不明的纤弱少年:“这就是你要救的孩子?瞧着——”他一瞥正专心致志雕刻木人的琴鬼,意味不明道,“你俩缘分不浅哪,出自两家还有九分像,上辈子是父子罢?”

    琴鬼搁下刀,淡声道:“废话少说,酒来。”

    邬桑:“你答我个题,我就给。”

    “欠人酒还讲条件?邬桑,你越活越回去了。”

    不就是某年某月不小心磕坏一个装干花的瓷瓶,至于这般斤斤计较么?

    邬桑干了整坛酒,意犹未尽地以舌尖把两片唇抹了遍,翘腿枕着酒坛,内家功夫修得灵光,也不怕闪了脖子。平日不苟言笑的祭司衣襟大开,抖虱子似的晃着腿,像要把一身约束丢个精光,活脱脱游手好闲的无赖,哪有半分威信可言。

    他口齿清晰道:“南边来了几个避难的憷头——”

    “狗嘴吐不出象牙,说人话。”

    “哦,几个逃难的小子,背着那劳什子琴……我一时兴起,拿你名字打探了下。恰巧前阵子又看了本怪谈,大意是水鬼找着了替死之身,披着人皮兴风作浪。”这厮拐弯抹角了几句才绕回中心,鬼都知他在胡扯。“我怎么看你那么像急着替死的那个?”

    辟烛雕着木人:“本来就是我欠他的。”

    邬桑快人快语:“来来来,明月正好,又有美酒助兴,不妨掰开细说?”

    “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白活太久,死活学不会认命。有日顿悟何为无力回天,已为时晚矣。”辟烛揭开酒封,他身边少年魂魄受损,弹指间就散了形,“故事无味,不宜下酒。”

    邬桑踩到他的痛处,见好就收,话锋一转道:“我算算寿数所差无几,过几年就得喂鬼去了。那帮不成器的混小子要是撑不住恶灵反噬,还劳你多多担待——我看你行事愈发邪乎,别着了道,化作厉鬼可是要挨天谴的。”

    辟烛:“无妨。”

    百年轮回即将开启,他以偷来的几年集起阿昙魂魄已是上天馈赠,昏睡百余年正好借养魂珠温养残魂。如今他与阿昙共命,皆受阵法牵制,待百年后阿昙真正成为辟烛琴灵……为除封印禁锢,他还需再“杀”阿昙一次,方可消除养魂珠上的印痕。

    至于他自己……老老实实受恶鬼该得的惩处便是。

    邬桑听完长笑:“好算计,也很拼命,敬你一杯!可怜我邬桑一世英名,尽毁于交友不慎。”

    “你我算什么‘友’?”

    “战友、酒友、损友——哎呀呀,不得了,还是过命的交情,哪算不得‘友’?”

    “……强词夺理。”

    银盘清辉耀万里,萤虫提灯从葳蕤草木间飞出,充作山下万家灯火。清风徐来,扫得碧叶如波。一年一岁,就如尘埃般轻轻地被风扫了过去。

    ——

    娄昙整饬琴谱时捡到本缠着灰丝的小册。

    大概是经常为人翻来参阅,每页都卷着角,看着像被人用心压平过,可翻得过于频繁,倒像这书册本就是弯着角似的。

    他信手翻到一页。

    ——承乾十九,阿昙值龆龀之年,落牙后啼哭不止,闻之闹心。

    ——承乾二十,阿昙贪食酒酿,小儿憨状可掬,特为记之。

    ——昭定元年,阿昙始阅汗青册,能触类旁通,甚好。

    ……

    其中有一处特地折角做着标记,其上所记如下:

    麻黄二钱、桂枝一钱、甘草五分……甘草数仁济堂最佳,桂枝取近含光门陈记药铺为宜。

    另置蜜饯少许,阿昙怕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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