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3/3页)

容易让人误会他不爱我，脸皮又薄，想得又多，总得在我面前绷着点家长的尊严，贴心的话兜兜转转永远不好意思说出口，想教育我怕伤我自尊，想关心我怕我觉得他多管闲事，比我本人的思路足足多绕了八百圈，就怕惹我不舒服。再加上还动不动忍不住和我争风吃醋，有时候我都显得比他成熟。我以前的确有一阵子觉得他是不是不爱我，尤其是各路亲戚的八卦说的都是我的出生纯属意外，我爸当年好几次差点要求把我打掉之类的……不懂事的时候听这些碎碎念多伤小孩子的心啊。我那时候会躲着他，有些负气地想要不我干脆消失好了，还省得和他抢我爹身边的位置，让他俩过二人世界去吧。最严重的一次是我事先知道他难得有空来学校接我，故意找茬放学后跟人打了一架，算算时间觉得他应该走了，于是浑身破破烂烂地准备从后门溜了，结果被他抓了个正着——哇，那一次我真是终生难忘，他脸色那么难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我都认定是要挨揍了，结果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我往怀里一搂，一句话没说直接就哭了，把我哭得那叫一个手足无措，又实在不好意思把连血带泥脏兮兮的手往他那张梨花带雨白生生的脸上擦，只好直愣愣地就站那儿任他哭到情绪平复下来，听他呜咽着给我说了好多次对不起，满心愧疚地被他红着眼睛牵回家了。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不和我爸闹脾气了，他哭起来是真的让人没办法——有些事真的怪不得我爹没定力，爱哭的漂亮男人的确会有好运。而且怎么说呢，其实我渐渐明白过来了，我爸对我的态度更像是不知所措，他从小就是被照顾的那个，习惯了跟家人恋人撒娇耍赖，恃宠而娇也不怕惹人生气，换到我这里突然就变成他要照顾我了，难怪他各种笨拙沉默不适应，总想从一百种方案里挑出最好的——可他甚至不确定什么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担心他自以为是的好意伤害我的感情，想对我严格又怕我逆反，想对我宽容又怕我放纵，他实在太敏感太温柔太小心翼翼了，反而让人理解不了他的心意。为人父母对他来说可真是如履薄冰的苦差事，可是有一次我旁敲侧击地问我爹“我爸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我出生”，我爹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回答说：“怎么会呢，他一直都是最想让你出生的那个人。”

    唉，无论我出生到底是不是意外吧，我都觉得当他们俩的孩子挺幸运的。他们俩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要走真的不是因为和他们没法一起生活——尽管我爸大概从我出生起都有把我丢回他本家的念头了，然而今晚，就在我离家前夜，他却破天荒地单独来找我，坐我对面抿着嘴犹豫了半天，人生第一次非常认真地用他那双漆黑澄澈、依旧露出隐约少年气的眼睛和我对视，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本家，不去也完全可以的。我能说服他们尊重我的意愿，也能说服他们尊重你。其实你未来分化成什么性别，要不要去当本家的继承人，我们都不在意，对我和他来说……你永远是我们最重要的宝贝。”

    ……怪不得他平时不跟我煽情呢，就说这一次差点把我说哭了。不过我感动归感动，离家的决心却没有什么动摇，不是因为夹在我家太恩爱的家长间而尴尬，也不是嫌弃现在这种自由散漫乐得清闲的小日子，而是因为我越长大越发现，我骨子里生来就含着一股渴望出去闯荡的滚热气流，我不是能安于居室的性格，起码现在这个年纪还不行——无论会在本家遇到什么，无论我未来会分化成什么性别，无论我这一生能不能有所成就，既然有这个机会在，我都会去试一试。成不成功倒真的无所谓，反正我从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至于这一点躁动不安的野性究竟像谁嘛……尽管我也一度疑惑过，但当我在这即将天亮的时刻起身准备收拾行李，转身发现那个已然成熟却依旧显得挺拔的英俊男人倚在房门边冲我笑盈盈地露出闪亮犬牙时，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