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积不下这样的功德 (第2/2页)

不经通报来见他的只两个人，思明的动静不会那么小，那就只有苏远芳了。

    思昭听到脚步声近，又在旁边停住，跟着身上一暖，被披了件衣服。他心想按苏远芳的性子，看到自己不醒，说不定就走了，于是睁开眼，看着那人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远芳见他醒了，说，“我才进来，你不如回房去睡。”

    思昭拿下短衣，起身时把药方带到地上，放好衣服再回头，苏远芳已经把纸捡起来放回桌上。思昭见了就笑，“这是太医院张崇信要的，说这药可以预防疫病，想抄一份。我没来得及问你，就给他了。”

    远芳说，“治病救人，本就用不着问我。”

    思昭走回桌边，“太医院已联系了京城官府，明天就会贴出布告，叫那些老百姓也照这方子抓药防疫。”

    远芳点头说，那是最好。疫情刚起时，他就准备了药，叫长生和华英早晚煎服，后来又给了邻里一些。但这种事由官家来推行，当然更方便快捷得多了。

    思昭想到之前张太医的提议，心思一动，试探说，“但张崇信说，这方子只能防病，不能治病，又说这是北方的疫症，最好是发加急文书，把当地的大夫调过来诊治。”

    远芳听了这话，摇头说，“一来一去，总要两个月。而且就算找来当地大夫，这病也不是吃药能治好的。要是能……”

    思昭心口一跳，问，“要是能什么？”

    远芳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说，“没什么。”

    思昭见他不说，没再追问，转而说，“张崇信看了这方子，很是赞赏，还说想引荐你进太医院，一起应付这疫病。”

    远芳神色不动，说，“我只是胡乱开个药方。怎么能和宫里的太医相提并论。”

    思昭知道他已经生出防备，再试探也没用了，这时只能说出实话，于是上前一步，说，“现在营里的士兵，城里的百姓，都被这疫情所苦。不幸死了的也有几百人。太医院竭尽所能，还是束手无策。远芳，你要是有一点头绪，能不能摒弃前嫌，加以援手？”

    他说了这些话，看到对方神情若有所思，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想要再劝时，忽然听到苏远芳问道，“思昭，你要救的到底是营里的士兵，城里的百姓，还是眼下的大齐天子？”

    思昭被这样直截了当地一问，一时答不上来，只看到苏远芳背窗站着，西沉的落日映得他半边身子像泼血一样，又听他冷冷说，“你父皇禁了我们的书籍文字，又不许我们以正业谋生。大齐有那么多名医能救他，用不着我这种乡野郎中。”

    思昭知道苏远芳深恨齐帝剿灭北燕，又苛待那些幸存的族人，但眼下这情形，又不得不请他助力。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开口劝说，“现在父皇得了病，一旦有什么能见效的方子，必定会传进宫里给他医治。眼下疫情猖獗，要是你执意袖手旁观，就算最后，最后……能报了从前的仇怨，这期间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枉死。”他这几句说的也是真心诚意，说完后走到苏远芳身前，深深揖了下去，“这事关系到千百条人命，只盼你出手相助。大齐上下，必定同感大德。”

    苏远芳侧过身，不肯受他这礼。

    思昭迟迟不直起身，过了很久，听到苏远芳的声音说，“我医术微薄，不能替殿下治了这病，也积不下这样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