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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愿黄泉亦为阿父引路 (第2/2页)
他做惯了这样的举止,浑然没发现两人挨近得快要贴到一块儿去;儿子也丝毫没有被嗔怪的害怕,反而极度享受父亲那点不痛不痒的“惩罚”。 君潼兀自苦口婆心,“如今熙然渐长,而阿父渐老,很快阿父这肩上的担子,就要全数拜托给熙然了。” “阿父这一辈子不求有功于社稷,只求无愧于祖宗,若能在百年之后,让熙然以阿父为荣,那便更好啦。” 面对君父戳穿自己伎俩都平静坦然的君熙然听见这话却像是瞬间从天堂落到地狱。他无法忍受地打断道:“阿父不老!阿父不过比熙然大十六岁,如今正是风华正茂,容光焕发,如何就要想到百年之后……阿父若是累了,熙然自会为阿父分担,阿父只管开心度日都可!” 他一想到父亲有天真会离自己而去便觉得手脚发凉,魂不附体,眼中迸发出极度的恐惧与戾气而发红,扶在父亲肩头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却强行克制着不让这份力量惊扰到父亲。 毫无所觉的君潼失笑地拍拍他的手,“看你,刚说你长大了,转眼又露出这样的孩子气,我不过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却像个孩子似的当了真。” 他的笑容温柔又慈美,君熙然心头的暴戾便奇异地被抚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不是孩子气,这一句句都是我的真心,只要一想到要眼睁睁看着阿父……” 他甚至说不出“崩”、“殂”之类的字眼,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说下去,“熙然就觉得天都要塌了…若是没有了阿父,熙然活着又有这么意思。” 他紧紧搂住父亲的腰肢,头颅埋在君父颈脖间,深深地、贪婪地嗅着阿父身上温软的香气,良久才哑着嗓子说:“所以阿父不要离开我,若阿父要走,熙然只愿自己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也为阿父提灯引路。” “说什么傻话。”君潼无奈道。 “阿父先答应我!” “好,好,阿父不离开。”君潼没有办法,极有耐心地拍抚着儿子的脊背。 身后的宦官不知将父子多少相处尽收眼底,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全然没看到儿子对父亲近乎偏执的紧张,和父亲对儿子几乎无原则的容忍。 * 君熙然今年十八,再有几月就要成人。 比起他那幼年登基便必须与一众“王佐之臣”勾心斗角的父亲,他显然幸运得多,一出生就被奉为太子,多年来地位毫无动摇。 父皇亲自呵护着他长大,历代皇室都罕见的天家温情他独享了遍。他的父皇将所有私人的感情都倾注在他身上,爱他如珠如宝,完全不管时下“君子抱孙不抱子”、“穷养儿、富养女”、“棍棒底下出孝子”等等的观点,甚至在刚开始几年招致许多御史权臣进谏也毫不理会。以至于许多老臣都早早断言,这个“生于深宫之中,养于陛下之手”的太子怕是迟早药丸。 然而也不知是君潼养得还不错,还是君家祖坟冒青烟、老天开眼不忍大夏亡国,君熙然越大越是透露出不凡来。不但聪明伶俐,而且小小年纪就颇有威严风仪,发起怒来大他七八岁的人都害怕,据说比君潼刚登基那会儿都稳重。 君熙然不乐意永远做温室的一朵娇花,在十四岁时自请去关外戍边,要经历一番铁与血的历练。 君潼尽管万分不舍,却根本无法拒绝独子的恳求,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从小长于深宫的儿子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磨炼,勉强能够忍受儿子离开的日子。 如今转眼四年,君熙然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竟在关外连番立下不世战功,一举生擒吉利可汗,斩杀匈奴左贤王,逼得右贤王连夜收拾家当逃到漠北,草原十二部落连书请降。连君潼派去保护他的暗卫对他心服口服;军伍之间从来都唯强是论,对他早已奉若神明。君熙然还没登基,却在父皇的放手下取得了最强悍有力的支持。 一众大臣歌功颂德,赞美太子的文治武功;生下太子的皇后娘家更是整日喜气洋洋;君潼却拿着暗卫快马传来的详细军情辗转反侧,等军情一定,就再忍不住思念之情,连连下诏,召回了四年不见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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