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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家人 (第2/2页)
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那天白日他刚满年纪,便迫不及待要师父提前些日子,给他授了沙弥戒,从此做了有戒印的真和尚。
她孤身一人,师父问她母亲在哪,她说在家里照看弟弟,寂行见师父沉默,心里突然也好似被什么堵住。
师父又问她是怎么上山的,饮花奶声奶气道:一个姐姐牵我上来的,喏,在那里。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也是位每年都会来的香客。
然而日子特殊,人人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团聚,那位女香客很快便走了。
湛空不放心饮花一个人下山,最终决定将孩子留在这里用完膳再走。
寂行坐在住持旁边,饮花被安排在他们之间,方便看顾。
那是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年夜饭。
饮花的家人到了也没来接,寂行悄悄对住持说:师父,我送她吧。
湛空微讶道:你方受过戒,不宜奔波,更何况你也还小。
寂行已是沙弥,不小了,小孩儿说起话却不像小孩儿,师父说过,我受了戒,伤口还未结痂,以防万一,今夜不能入眠,师兄们都正忙,便让我来送吧。
湛空考虑片刻,点头答应,嘱咐他一路小心。
山路半明半昧,寂行走在前头,走着走着忽然不见了跟着的脚步声,再一回头,饮花坐在台阶上开始大哭。
寂行一慌,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你走得太快了!
寂行第一回见孩子哭,还是女孩儿,一时手忙脚乱,头皮疼,脑里也开始疼:别哭了
饮花不理他,哭得厉害。
寂行想了想,犹犹豫豫把衣袖递给她:施主牵着吧,贫僧走慢点便是。
小孩的脸着实多变,方才还哭,现今踩台阶踩得开心。
寂行小心翼翼放慢步子,忽听她问:你叫什么?
寂行。
你姓季啊!
不是。
那你姓什么?
这级台阶有些滑,寂行停下来一会儿,等她下来才接着慢慢走,边走边说:天下佛家,皆称释种。
衣袖一紧,向前走的步子被阻住,寂行回头,看见小姑娘皱着脸,还带着鼻音道:我听不懂。
寂行:
就是天下的出家人,都姓释。
饮花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母亲说,我是庙里起的名字,跟庙里姓,那我是不是跟你一样?
寂行没会反应过来:嗯?
我叫饮花,饮花说着松开袖子,转而去牵他的手,我们以后也是一家人了。
寂行像被火燎了似的下意识躲开,弹出去几丈远。
饮花站在原地,眼睛都睁大了看他,寂行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整理了一番衣裳,站好。
姓氏一样,不就是一家人吗?饮花认真问。
寂行自以为很会讲道理,面对这个问题居然无法解答。
她眼睛里头方才的眼泪还未干,寂行确信,假如自己否认,她又该哭了。
于是只好说:是。
其间有几分被迫,又有几分窃喜,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怎么不说话?
寂行被从那条山路上牵扯回来,对上饮花沉静的眼。
小姑娘会长大,他也会长大。
他接上她的问话:天下佛家,皆称释种。
那我跟了庙里的姓,我们是一家人吗?她说。
小姑娘还在问一样的问题,他这回不假思索,给了同样的回答。
是。
饮花得了满意的答案,偏过头去看窗外的景。
母亲带着弟弟来看戏,却同她像陌生人。家人,还不如寂行寂安像家人。
饮花漫无边际地放空,忽然思及寂行今日在台上叫了母亲。他自小无父无母,如何习惯这样的称呼。
饮花怕他难过,回过头又叫他,寂行应声望过来。
她对寂行,又像对自己说:我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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