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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踩在由黑人男孩擦洗一新的镶木地板上。 这不是王侯府,只是一个普通富庶体面的家庭,有一个司机,一个厨子,管家,还有平时伺候开饭打扫的女仆,几个刷刷洗洗做粗活的黑人,他未来的家,完全奇异的一方环境,无数的白熊皮,到处铺着,臂椅都宽得像一张一张床,沙发都深得像一座一座神龛。干净而芬芳,温暖而舒适。 他像个奇装异服的小丑,这个白人少爷他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 头一顿早餐,这个孩子呆呆地望着他剥鸡蛋,敲碎蛋盅里鸡蛋的尖头,用小银匙子挖着吃。他叫他过来,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咖啡,看着他用两只修长很细的手捧起瓷杯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 半固体的,在小匙里还能流动的蛋黄,阮皱着眉头把它咽下去了。 他来了兴致,把椅子搬到他傍边,教他用刀叉,他切下一片面包,刀尖挑一点黄油,仔仔细细地涂抹开,塞到阮手中,盯着他吃下去,然后又切了更厚的一片的面包,在上面抹了很厚的樱桃酱,再递给他。 他注意看他吃东西的动作,他吃起东西来很慢,每次只咬一小点,每一口他要尝很久。当他抬起手接过由白人少年递给他的食物时,白人少年看到他细手腕上戴着的绿色的玉石镯子。 这只翡翠的玉镯,是母亲唯一给孩子留下的,后来,他把它送给了前来侵占他家乡玷污他母亲的那些白人中的一个。 这个西贡男孩的手臂上没有汗毛,比女人还光滑,他摸过阮的手,很细软。这是热带地区的种族才会有的,丰润的雨水滋养下温婉的东方人,全身的肌肤因有雨水滋润而细美。他的皮肤就像他曾经见过的印度少女一样,也有一样的柔美纤巧的手腕,浓密的原始的长发,法国的女人皮肤像她们束惯了钢骨内衣的身体一样,僵硬而粗糙,死气沉沉。 他的手背上血管粗大,手臂粗壮,戴在白皮肤手指上黄澄澄的戒指,无论怎样都很耀眼,连搅咖啡切黄油时都是如此。这些欧洲文明人的傲气是骨子里的,连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少爷也会,他从小就会,只要见过那些带颜色的皮肤,便会了。这种锋芒使低他一等的人总受他压迫。 和千千万被圈养在寄宿学校的混血儿一样,父亲是士兵,水手,或者政府的下级职员,他们既不属于当地人,也不属于殖民者。被公共救济机关收集起来,不知道他们将来会被送到哪里去。这个年轻的小白佬就这样升起了怜悯之情,倒不为父亲寻欢作乐时随意播撒的那点血缘,是怜惜,类似于倒戈的雇佣兵对美丽女奴的爱护。 即刻起,这个西贡来的少年代表一切异域的东方美人,无论中国裹小脚的花魁,抑或日本涂了满脸白粉的艺伎。 他原来作为富家子弟所向往的那种奢华优雅的巴黎生活,圆顶咖啡厅,轻歌曼舞,爵士乐,金色的舞鞋踢起的闪亮的灰尘......在这一节柔润的手腕,和腕上套着的翠绿通透的玉手镯面前一下子黯然失色了。 这个卑贱的仆役此刻是读不懂新主人的心思的,这个白人少年的双唇,渴望亲吻他的手背,这双唇从现在开始对他尽是欲望。一双蓝色的眼睛赤裸裸直勾勾,当他这样看着你的时候,你就是他的神话。你的整个人就是他神话中的遥远国度,你每一动作都是女神或女妖的摇身一变。东方,光这字眼就足以成为一切神秘的起源,起码在这个白人少年的心目里。 猎奇的热情转换成了倾慕。正如欧洲的冒险家们自古以来对东方的倾慕,那古老、陈腐的倾慕。 东方,曾经它是鼻烟壶上的花鸟画,如今它是活生生的了。 / 白人少爷不会叫他的全名,对他来说,这个全名也没有意义,没有必要叫的。 他也就一直不知道阮的全名,他以为阮就是这个东方少年的名字,白人少爷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姓氏。等他去了西贡才知道,在西贡,人人都姓这个阮。 他让阮为他起一个西贡名字,虽然他也会叫他莱昂。他无意使这个可怜的混血儿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但是莲,这个颇受白人少爷喜爱的西贡名字,是他的情人将自己母亲的名字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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